※这是在下走上创战之路以来第一篇创战的作品,加上最近和亲友们讨论文风等问题对自己写作的方式反省了很多,所以这篇家康贺是以全新的状态来写的!和以前的风格差很多,努力想要让人物变得鲜活饱满文章有内涵【捂脸】 这篇家康贺是完完全全的历史同人,背景是大坂之战结束后元和元年家康漫长的一生中最后一个生日。 元和元年(1615年)五月七日,大坂夏之阵以丰臣秀赖及淀夫人的自尽而落幕。长达尽150年的战国乱世亦随着丰臣家的灭亡、偕同荒野上虮尸白骨、孤城外落日狼烟与耳畔边渐远的阵鼓声和法螺贝的哭号,一并被埋葬在了由德川家所主宰的史书册里,恰如拂晓前黑夜随风而逝。 十二月二十六日早,当德川幕府二代将军秀忠同胞弟赖宣前去向家康朝贺祝寿时才发现骏府城内早已没了父亲的身影。此时此刻的德川大御所仅带了亲信本多正纯御马抵于城外西北慈悲山上的增善寺。溯雪涂抹青石参道,恰如晨曦以光影涂抹两侧深寒竹林。明暗处有幼雏啁啾飞落,家康借着单边马镫下马俯身,幼时的人质生活于他眼前,远远近近。远的是那十载委屈隐忍无需再复记忆,且凭谨慎谦恭的三河性格为无明长夜中的灯盏;近的是日夜晦迹韬光坐观尾张与骏河厮杀,仅以“爱捕鸟的冈崎小子”为伪装等待凤鸣涅磐之时。 杀生禁断。六十余载前宗珊和尚对当时饱受歧视冷遇的自己讲述所谓“生物的无奈”正是在这增善寺前的参道上。 即使如此,身为战国武人,他必须对血肉杀伐习以为常。织田与今川之战、清州同盟、三方原会战、长条之战、天正壬午之乱、小牧•长久手之役、关原之战、大坂之战。每一次权位的攀升都曾用白骨与血堆积于阶前祭奠。纵然如今再无人可撼动德川的天下,家康自是了然,几百年的时间会沿泼溅的血痕在江户城墙下滴答成千里战场。 “——父亲大人!” 秀忠的呼声自山麓传来划破了佛地静穆,惊飞的鸟儿敛翅归巢,望向道路尽头紧闭的寺门,家康有些扫兴地直起为岁月老化僵硬的筋骨,回身看儿子喘着粗气奔上山来。 “还是被秀忠这小子给找到这来了。” 一旁的本多正纯听到主公低声的不满,会心一笑。 “父、父亲大人,您大清早地跑到这来也不跟下人们说一声害我们好找!” 虽是严冬,体态宽胖的秀忠额前尽是虚汗,白雪染了眉,蓑衣草履亦陷于积雪中。 “呆在城里闷得慌,出来散散心。” “父亲大人,散心什么的您跟我们说声不就得了,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万一有刺客行刺怎么办!” “我要是告诉你们这些家伙了你们还会让我出城吗!再说有正纯陪同不会有问题!” 年过古稀的家康拿出腰间的雪洞扇敲了敲秀忠的头。焚灭大坂城后在骏府隐居修养了没多久,家康便以排遣情绪、消耗精力为由在关东各地放鹰打猎,一去三月,若非要应付正月里各种祭祀,家康才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城内。 “伊达大人他们一会儿还要来祝寿呢,请您跟我回去。” 身为家康的三子,秀忠并没有继承到多少父亲的才智敏锐,对父亲的言行惟命是从,更是从未在口角之争上占过上风。乍看虽不过是朴素平庸的凡夫俗子,但作为大御所钦定的德川家及江户幕府政权继承人,家康对自己儿子的才性再了解不过。 无论君主权臣,第二代往往是权势稳定的关键,家康当然清楚。 “伊达政宗啊...真拿他没办法。我们走吧,正纯。” “是。” 元和偃武,战乱终结,和平之世已至,兵刃锈迹狰狞躺在曾经横尸的战野草木中借霜露长出了白地茑草青花,世界洗礼在战火后人们亦扶老携幼回至故土,重整家园。然而家康还无法懈怠,大地和天空在远方融为一处缥缈的山冈,那里卧着一条北国的潜龙。 “拜见尊颜,恐悦至极。吾等恭祝大御所大人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大家都和我一样变成糟老头了哦?” 骏府城本丸,家康拂过苍髯,倚着黑漆朱绘凭几对堂下行礼祝寿的福岛正则、藤堂高虎、伊达政宗与黑田长政四人开起了玩笑。 “这下可糟了。”旧丰臣家家臣福岛直起身亦半认真地诙啁大笑。 “从老天那借来的这副身体虽已衰老,但在下的内心依然如初阵少年那般沸腾年轻!”在关原和大坂之战中皆立下赫赫战功的藤堂亦自满地拍了拍胸脯。 “哦?你们还满腔热血,我可都老成落日残阳不是何时就要奔赴三途咯。” “大御所大人这可真是说笑了!说实话,看到您身体如此健朗,臣下等人人皆是钦佩不已!大坂会战,冬夏两次均亲临阵前,这次又在川越、忍、千叶一带冒着天寒逐鹰狩猎于山野整整一月,非吾等凡人所能匹及啊!” 家康向放声奉承的仙台藩主伊达政宗抬眼眄睨。这曾经野心狂妄欲争天下的独眼龙必然懂得自己此番狩猎的威慑作用——打消伊达等关东大名的叛意。家康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徐徐念道: “马上少年过,世平白发多。 残躯天所赦,不乐是如何?” “敢问是哪位大人的作品?”一旁黑田长政开口问。 家康笑而不答。将军秀忠解释后,黑田不禁对身侧仙台大人的汉诗连声赞叹。 “上了年纪就尽情享受人生,其他的事就别操劳太多。是这个意思吧,政宗?” “正是。” 面对家康的责问,政宗并没有躲开犀利的目光,谨慎对答。 “难得我正准备好好享受人生,明明都隐退了却还有堆积成山的事要去忧虑。” “忧虑的事交给将军去处理就好了。秀忠公是为明君,我们将会永远在一旁辅佐他。” “此话当真?” “在下对天发誓。”政宗阖上眼,深深行礼。 入夜,前来祝寿的大名早已离去归于各自藩地。侍女们点了庭中的石灯笼,家康则一人静坐于缘侧,目光凝于天边晚升的弦月轻拢云雾,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鸢红敷金彩雪洞扇。 “父亲大人,您叫我?” “哦,秀忠啊,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听到身后秀忠的声音,家康回过神来才发现已有半盏茶的时间,便放下思绪转身进屋。 “父亲请讲。” “竹千代...身为将军家的继承人似乎在江户并没有受到妥善的照顾啊。” 家康口中的竹千代为秀忠与其正室阿江夫人所生的次子,即日后的幕府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与其祖父同乳名的竹千代此时正在江户城接受成为将军继承人的教育。听到父亲居然说竹千代没有受到妥善照顾,秀忠自是大惊失色。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家臣们都纷纷议论说竹千代不受阿江所喜爱可能会被废除继承权,使将军的位置由国千代继承。” “这、这,绝无此事!” 国千代为秀忠与阿江夫人的三子,即日后的德川忠长。即使阿江如何偏爱国千代而冷落竹千代,立嗣以嫡长为尊的古制也不是能够轻易被打破的。但家康不这么认为,因为这关系到德川家及江户幕府未来的安泰稳定。 “连竹千代的侍童都对国千代百般阿谀奉承,这难道还是假的吗!阿江她是织田信长的侄女,所以才安排国千代迎娶信长的曾孙女企图复兴织田家,她若是想让国千代当上三代将军也不奇怪!” 秀忠的正室阿江夫人是浅井长政与信长之妹阿市夫人的三女,与秀吉侧室、丰臣秀赖的生母淀夫人(茶茶)为亲姐妹。秀忠与阿江甚为恩爱,听到家康这么说显然难以置信。 “父亲大人,这......” “我可不是再跟你开玩笑!你那么怕阿江让你处理这件事我才不放心!听说竹千代完全没有被好好栽培,喜欢歌舞乐曲外还私下多起来穿上侍女的衣服化妆。我还是坚持十月的决定,要把竹千代接来骏府亲自教养。如果竹千代真的没那个能力当上将军,就让尾张的义利来继承将军之职!” 义利为家康与侧室阿龟夫人所生,秀忠的弟弟,日后的德川义直。见家康态度如此强硬甚至打算让弟弟义利而非自己的儿子来继承三代将军,秀忠惶恐万分向家康拜倒。 “父亲大人,秀忠在此求您宽恕!我会好好教训阿江,并对神明发誓,绝对不会违背您的意思,一定让竹千代当上三代将军!还请您息怒!” 见秀忠如此,家康也不好再说什么。收起扇子,继续商讨秀忠长女、已故秀赖的正室千姬的去处。 “阿千因为秀赖自杀而成了寡妇实在太可怜了,年岁尚轻,你帮她找个适合的对象让她再婚成立家室吧。” “感谢父亲大人对她的关爱。那...敢问关于忠辉的事......?” 秀忠所说的松平忠辉为家康六子,娶仙台藩主伊达政宗之女五郎八姬为妻。在大坂夏之阵时率领大军却不参战,甚至把将军秀忠的旗本武士长坂信时斩了,被家康逐出家门并断绝父子关系。 “不要管他!” 家康本对忠辉抱有很高的期望,但当他发现忠辉与已故嫡男信康那偏激好强、暴躁蛮横的个性几乎一模一样。 “秀忠,万一你骤死了,将由谁来继承将军?” “自然是竹千代无疑。” “但竹千代尚年幼无法自理国政,下一位是谁?你动脑子想想,倘若政宗利用只会意气用事的忠辉出面干涉政权,天下必将大乱!”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秀忠肃然悉听家康指教。 “需在灾祸酿成前将其祸根斩断。忠辉固然可怜,但决不能被原谅。” 说这话时,家康嘶哑的嗓音有些低沉哽咽。低目敛眉,对秀忠背过身面向庭院。 “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是。” 骏府城又起了飞雪,看着树桠上落的一层新白,家康考虑是否该让侍女准备个炭火盆来。 擦掌取暖时,家康想起幼时自己在这还属于今川家的骏府城内当人质,天冷时亦是如此取暖的。 今川、武田、上杉、北条、织田...无论哪一家在过去都比自己更有实力以及机会夺取天下,直到臣服于丰臣秀吉之后,他也未曾真妄想过能上洛称霸,仅是为生存而不断居于人下;而今就连一度一统国土端坐天下人之位、跨洋越海欲继承信长之征服野望的秀吉在身后亦未能保住丰臣家的天下,只有这个最初看起来最不可能的自己、一辈子没有任何创新独在效仿前人的自己、不断隐忍伺机而动的自己,熬过了战国乱世,独掌大权,建立了德川幕府。 战火燃烧了百余年,旧死新生,记忆中沉落的血佝偻的花、未瞑目的头颅被剃净的白骨虽已同断刃残枪一齐被牧童耳畔清晨般的歌谣涤荡,但痛楚仍需时间之唇去平息, 家康知道,只有自己——这个已经逝去的时代的象征不复存在了,世界才会新生。三途川沿岸亦伫留了亲臣敌友伸长了颈项等待自己前去同将乱世终结。不过似乎在大限之日来临前,还有很多事需要操劳啊。 -終- 2010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