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庇护下,金发蓝瞳的少年在戏谑中将封建制度伪装下的平静陶罐打碎。他立在玫瑰形的刀之舞中央,手中是勃艮第公主在新婚之夜弑杀丈夫——匈奴的战士阿提拉为家族报仇时所用的刀1,身后一片惨绿愁红,雨淋白骨血染草,霜矛雪剑纷飞似梨花乱舞。 耳边呼啸着的是弩炮挥起涂满松蜡燃烧的巨石砸碎城墙后天旋地转的震荡、守城战士孤注一掷的咆哮、城中被掠杀的无辜平民撕心裂肺的呼喊以及,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寂静的战场上烈火灼烧枯草和人体油脂歇斯底里所发出的爆裂。 “已经...结束了么...” 额前流下的镉红浓稠液体弥盖视线,四顾却是横尸遍野、断壁残垣,还有被硝烟从铬黄晕涂成猩红渡至铁锈的西空。找不到本该在战场上指挥的上司——意大利国王贝伦加尔二世。只有风声中喧嚣着万千碎片拼成生命如星屑飞逝的战士的苦涩祷歌:“——我荣光的诸兄弟,吾等一同御强敌,收起怜悯,无所畏惧...” 手中的长矛早已折断,铁制头盔也掉落在手触及不到的地方,覆盖大部分身体的锁子甲硌得胸口生疼,稍微动一下四肢就能感觉到腿部动脉的血从护胫内测静静淌出——被前一秒弩炮撞碎砸落的城石压着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似乎只有永远的虚无和静寂,血、火焰和沉默。恰如地狱狄斯城的第二层内将罪恶灼烧煎熬的饕餮盛宴。 前方传来了小部队的马蹄声,铁掌驱回践踏过地上的断剑碎片,卷起冥暗沙尘同虚夜蚀咬残阳的最后暖色,只听见锁子甲撞击凛冽与马吐出的狷躁狂气。费里西安诺吃力地抬头,在血红模糊的视野里觅到对方重骑兵手中的钴黄黑鷲旗乘着腥味弥漫的熏风拍拂。 日耳曼的敌人。 有身形尚小的贵族骑士翻身下马,沉重的铁靴与大地共鸣抓回费里西安诺本因失血过多而被蚕食消亡的意识。本能地想要逃但除了挣扎外使不出更多力气。舍弃了武器的骑士却也只是迈着沉稳步伐闷声撞击着费里西安诺身为堕落的罗马人的脆弱心扉。他屈膝,解下紫缘2的斗篷披在罗马子孙残破不堪的身躯上,摘下王权的铁制镀金纹饰头盔,费里西安诺朱红的视线内是金发辉耀炽烈使残阳掩面,蓝瞳光风霁月令孤海羞颜。 他笑,抬起费里西安诺的下颌,舔舐他额前唇边的血。 他问,美丽的染血雏菊啊,在骁勇的日耳曼人面前,意大利为何不放弃抵抗。 他前倾,吻住无法抵抗的干涩双唇,而手施加在意大利少年脖颈上的力度却让人窒息。 公元952年,奥托一世派兵侵入意大利,占据了伦巴底地区,同时娶了意大利国王罗退尔的遗孀阿黛拉德,得到了意大利国王的称号。 Basilica di San Pietro in Vaticano,圣彼得大教堂,全基督教徒的圣殿。 十字巴西利卡式的教堂处处都是天使与魔鬼般强烈对比的明暗色调。光线从中央殿堂交叉拱顶间寥落星辰地照进,严重采光不足的殿内幽暗。回廊间方柱与圆柱交替的节奏感比起庄严更似压迫的酷刑,布局精密的壁画与雕饰描述着远古创世纪和新约,但那救世却更像来自主的审判。 费里西安诺再清楚不过,肃穆的教堂起着强化的作用,而强化的对象不仅仅是上帝。愤世嫉俗的人们也许注意到中世纪的教堂艺术似乎总是气势汹汹地流露出威胁却又掩饰着什么。 他只是站在祭坛下于胸前画十字,将撒迦利亚书中的箴言印刻: “听命胜于献祭;顺从胜于公羊的脂油。” 蜀葵一梦。 五十辆双马包金四轮马车,车中的虚魅幻影是戴着日耳曼神祇与英雄们蜡制面具的武将们:从众神之王奥丁、希摩的女巨人斯嘉蒂到战神提尔,从在史诗中流传的齐格弗里德到身为罗马骑士的日耳曼英雄阿尔米纽斯和伯尔尼的迪特里希。装载于车上的乳香、没药、苏合香所要炫耀的是即将登基的帝王威武。加冕游行队伍沿着通往农神萨图尔努斯神庙——罗马最古老的圣路——一直行至加冕之地圣彼得大教堂前。 砂黄马衣、青铜马嚼,四匹粟褐高大的汉诺威马在礼炮中放逐了嘶鸣,凝神屏息。黑鷲的黄金王座马车驶过王国卫队的护送夹道在弦月窗下止步。索扣上的祖母绿砌出永恒之城的繁花茂苑,捻金的猩红皮筒靴踏下踏板铿锵,君士坦丁堡产的方形提花纹饰锦袍上,威尼斯绿与黛青调染古金绘织成鹰翼上乘风的帝国幻想。 费里西安诺握紧手中权威尽失的法杖,注视着十年间成长的日耳曼少年踱至世俗权力热衷于炫耀的灯草玛瑙马车另一侧,将半百的王者奥托迎下。又见他挥开菘绀滚金边斗篷,同他的帝君迈向韵律中荣耀光辉的教堂大铜门。浪漫野望在那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绽放,他的笑比十年前多了更多等不及离弦的狂气与不羁豪情;然而在费里西安诺的眼中,那笑容掩盖不住他背后鹰翼上更加深重的黑暗与罪孽。 白鸽从凯旋门后的中殿拱顶振翅划过弧线,往复螺旋翔落送来神权的圣油瓶,永不竭尽的金色液体盛满瑰丽虚像的水晶瓶,无尽的权力里跃动的暗影却是神谕。 波西米亚和法兰克尼亚公爵恭敬献上正义与仁慈之剑,奥托的弟弟和儿子将帝君和他们所爱的王国以貂皮加冕披风装饰,用金篮将裙裾托乘。费里西安诺同教皇若望十二世立于圣坛下,注视着他们行至阶前,尊敬而虔诚地向东方半圆形龛上的十字屈膝跪下,郑重宣誓。 身披十字褡的司教们摇响宗座铃,同唱诗班高歌流传已逾7个世纪的光荣颂。音栓中流淌出管风琴的悲吟里寄宿着在神谕中动摇的星辰,费里西安诺捧起祭坛上的圣油瓶与教皇踱下古金绛紫马赛克装饰的高台,看着阶下注定要成为帝国的同类,微咬住唇,轻点圣油于对方的额、胸、背、两肩及双肘。王权的金球、权杖与红宝石的戒指,费里西安诺将手覆于他的额前,“长寿与胜利属于尊敬的奥托,属于上帝加冕的最虔诚的奥古斯都3,属于荣光永存的罗马帝国4。” “——吾等心怀同一片故土,拥戴同一位帝王,为德意志的广袤土地冠上同一顶王冕。” 若望十二世为奥托涂油后给他戴上名为“罗马人的皇帝”的皇冠,并宣布他的帝国为“罗马帝国的继承人”。 [...罗马帝国的...继承人?] 拉弓搭弦奔腾出激越洪亮的钟声同万民的欢呼撞击着被历史的经纬线深深蚀刻的墙石,似潮水摔碎浪花飞溅将费里西安诺淹没。上次听闻这称呼至今早已过了一个多世纪,然而占据脑内的却是刀光剑影里昔日叱咤地中海的拉丁王者消亡的最后瞬间。锦羁金络缠着镫棒戈矛被日耳曼蛮族铁蹄践踏,没入沉沙腐朽为新生的土壤。公元前105年10月6日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于阿劳西奥战场上全歼了16个罗马军团, 12万罗马将士里十人生还;955年眼前的这位奥托大帝在奥格斯堡附近的拉茨菲尔德战役中凭借着军队卓越的纪律性弥补人数上的劣势粉碎了骁勇的马扎尔人的入侵。 已经有罗马贵族在寻机闹事了。 “罗马城的第三个君士坦丁!” “意大利和罗马帝国被萨克森皇帝征服了!” 费里西安诺看进对面“罗马帝国继承人”的眼,那是他不曾熟悉的萨克森天空,而对方却从沉默的星辰荒野越过黑暗向自己凝望。造物主以雌黄、珍珠与蓝宝石磨粉为颜料挥洒成容颜如经卷中的细密画,费里西安诺知道那奢华双眸中摇曳闪烁的是庄严肃穆下隐忍不满与厌恶。 按照拜占庭传统礼节仪式,教皇与费里西安诺一同为缄默的君主跪下。当愁浓云翳贴着塔顶滑过教堂上方投下喑哑铅影时,费里西安诺没有抬头确认那毫无暖意的面庞上是否也有同样的暗度。 他知道奥托帝王了解这位放荡不羁诡计多端的教皇。 他知道他让一双玷污圣洁的手给自己加冕与涂油无非是为了得到名正言顺的荣耀。 他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场加冕无非是一场戏——一场使野蛮人名正言顺地登上王座的戏。 在他们面前,费里西安诺能感觉到的只是神光黯淡隐去,黑影爬进中殿似浓稠墨汁缓缓渗开,教堂前的黄铜松球5被玷污沾染。暴风雨的前兆。 “——十月马6的时代早已成为战火后炭化的细白灰烬。而你,将与我同行。” “同行么?如果您不介意,我愿将其更正为‘成为您榨取名誉、财富与权力的奴隶’,尊敬的罗马帝国继承者。” “你的亚平宁半岛不正是罗马帝国的心脏么?为何不与我一同重新点亮昔日地中海霸者的辉煌,征服整个欧罗巴?纵使教皇有统领基督教世界的神权,他的威望随时能被皇帝撕成为人唾弃的碎片,别忘了是谁将摇摇欲坠近乎崩溃的罗马教廷从腐朽败絮中挽救出来。” “教皇的手是皇帝权力的源泉,诸侯们是皇帝权力的靠山7。您征战我的土地,欺凌我的人民,为的只是谋取霸权所需的名誉。而我也未曾忘记西哥特人、东哥特人、汪达尔军和法兰克人——他们的侵略之物将大地震颤,他们与您共享一个名字,日耳曼民族。” “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北意大利人,在这连神明都诅咒的时代寻求靠山不正是你的手段之一?放轻松,别把那被白臂美女神和天主亲吻过的唇给咬破了。” 意大利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直到他问: “告诉我你的名字。” “Italia=Veneziano。” “这称呼只会将你束缚,告诉我只属于你的真正名字。” “...Feliciano。” 费里西安诺在面前之人狠狠抬起下颌近似撕咬的吻夺取自己呼吸的瞬间,忘了上帝的羔羊口中所述的信心、希望和慈善三圣德,花火的圣徒与天使为翘首仰望天堂之门的人披上镀金铅衣;忘了十字型笔触下稀释重叠的蛋彩画,空气在光里浸着沾染上蜂蜡打磨过后圣母皮肤上的铜彩,风琴和着早晨的祷歌赞美吟唱;忘了罗马敷了斜晖的阿格拉会场,塞维卡桂冠和托加王座,以及提图斯凯旋门上浮雕的黄金圣案。深深铭刻在脑中的只有对方冰冷的唇上细密的纹路。 “战火与纷争不适合你的灵魂,Feliciano。”他少见的严肃认真在费里西安诺眼中正如穿渡了冥暗水面拥抱死亡长眠的摇曳火焰,指腹轻柔摩挲过面颊仿佛唯恐在娇嫩的雏菊花瓣上留下盛开的伤痕。然而这只是和刚才的吻一样,无非是在威胁逼迫着向意大利人阐明北亚平宁半岛的所有权。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名字。” 持续交错的内心如同扭曲了色彩的红榴石,徒劳的空泛对话辗转过刀光剑影。 “我昨天的名字是东法兰克,今天的名字是罗马帝国的继承人,明天或许会有新的名字。” “那你真正的名字呢?” “你只需知道我是罗马帝国就足够了。” 费里西安诺最终只记得金发蓝眸的日耳曼人离去时,神所眷顾之子在搁浅于冬末圣域的泛白日光中窥见他伫立在地狱的阿凯隆特河岸,漩涡中冥府之船等候时机将其渡到彼方。 公元962年2月2日,教皇若望十二世为奥托加冕,称颂他为“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罗马的监护人和罗马天主教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是为神圣罗马帝国之始。 "Non odi tu la pieta del suo pianto Non vedi tu la morte che 'l combatte" “难道你不曾听见他痛苦的哭泣? 难道你不曾看见威胁着他的死神?”——《神曲·地狱》第二首106、107行 朝与夜无止尽地交替,战火的灰烬让杀戮之花几度盛放再凋零。 碉楼厚重墙体,新鲜的湿石膏,表现力强烈的鲜艳色彩。费里西安诺用大量粗涩的威尼斯绿涂抹那位罗马帝国继承人眼中黑鷲徽记的雄心与张扬。陶片、珐琅与彩石拼嵌成织金缀玉的霍亨斯陶芬王朝的骄傲,十字军东征朝圣的热情、好战的本质、贪婪的动机以及新的光辉——“神圣罗马帝国”称号。镀金画框中的联画,木板纹理的世界优雅超现实,黑死病的断层却让帝国的瞳更加黑暗而情绪化。捻碎花瓣泼溅汁液为画,亚德里亚海女王的世俗化色块厚涂出诸神所爱的乐园里被帝国踏碎的盛世繁华。夸张浮华的光影变化赋予新生的双头鹰以荣耀,三十载的凌虐让曾经笨拙的幻想朝生暮死倾塌,神圣罗马帝国手中的权利如同神圣罗马帝国本身一般,名存实亡。费里西安诺最后是放弃了用画刀塑造帝国的形体,以敏感细腻的色彩模糊了颤动的轮廓,因为那场动摇了整个欧罗巴大陆的战争,帝国残破不堪的身躯早已奄奄一息8。 费里西安诺用近千年的古铜流光去捕捉神圣罗马帝国眉间容华,挥尽暮血斜阳碎的画笔颜料,叹尽穿肠枯骨永生湮灭,最后从自己记忆力修整出来的神圣罗马也只剩下黑白的印象。神圣罗马帝国曾经野心膨胀,曾经忿恨不甘,曾经冷漠孤高,最后却在绝望中苦苦乞求死亡。尸积如山,其上建起高台;瓦砾城堡,也不过是脆弱的现实。高傲与信仰将他的生命点亮,却在诸侯割据的牢笼中被千万的纷争和杀伐自身体内部侵蚀,逐渐腐朽败坏的身躯最终也只能被战火与自由的光芒所解放。 神圣罗马最后的时光只是倾尽奢华地盛装着。即使残破的躯体早已虚弱得无法动弹,也依旧坚持让费里西安诺撑着自己踱上高堂中的长阶,伴着帝国最后一点孤高的尊严端坐于只属于他的王座上,平静地听弗朗茨二世向公众宣告他的死亡。当永远无法成年的身躯化为流光砂屑乘着战火焰气飘散时,他并没有伸出手向希望之外的虚空奢求什么。因为无论照下多少束名为和平的光,杀戮之花仍会在阴影中持续绽放。 那个时代没有人能够轻裘缓带好整以暇地去参加神圣罗马帝国的葬礼——如果说将装满矢车菊的小小棺材当作摇篮送别再也无法生存之人的仪式也能算是葬礼的话。矢车菊暖床中沉眠着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佩剑、金球与权杖。费里西安诺亲吻铭刻了双头鹰的棺盖,同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和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一起将石棺推入康斯坦茨湖中,注视着它被湖水吞没,涟漪扩散的中心只剩下气泡浮出水面不断破灭。随着神圣罗马帝国的灭亡,费里西安诺意识到自己也不能再依靠他国生存,为独立与统一而战的时刻最终到来。一切必然得理所当然,正如他在九个世纪前就从看出长期分裂内战只能是神圣罗马注定的唯一并将其利用9。湖水因风拍打濡湿衣角,费里西安诺转过身阖上眸,脑中的那双眼不是曾经血染意大利时的疯狂绯红,再掩面独留他绿松石蓝的明眸纯净如湖。 直到最后,这位德意志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也不曾告诉意大利人他的姓名。从罗德里希口中费里西安诺得知,他是有个非常高贵的名字。但比起那个称谓,神圣罗马更喜欢在他人面前使用他那“神圣罗马帝国”的光辉头衔。从前人们依照他的喜好称呼他为帝国不询问他关于名字的事,到了后来却早已没人在乎。无论是他的姓名,还是这个分崩离析的国家。 几十年后已经成为王国的费里西安诺与基尔伯特结盟,从罗德里希手中夺回了威尼斯。当他终于从托斯卡纳孤独的海滩进发登上了坎皮多利奥之顶,在喧闹的钟声下戴上了塔形王冠、定都罗马完成统一大业的时候10,基尔伯特招呼他过去,说是要介绍个人给他认识。 本以为见到的将会是严肃冷酷的德意志上司,但当那人从基尔伯特身后走出来的时候,费里西安诺哑然。刺目的日耳曼式金发与蓝瞳,那是抖落了六十余载的尘埃、完完整整从记忆里走出来的神圣罗马帝国的模样。 意大利人先是愣愣地站着,直到对方脱下帽子开口介绍: "Guten tag. Ich bin das Deutsches Reich." 毫不拖泥带水的标准汉诺威德语口音,觅不见一丝熟悉为古典之美而震颤的拉丁腔调。 费里西安诺回过神将德意志帝国的容貌细细端详,即使是相似的外貌也有太多的不同。看起来比神圣罗马要健康得多的身体,眉宇间的沉稳代替了逝者曾经举手投足的孤寂与高傲——很难相信他还只是刚成年。 "Buongiorno, signore. Sono Regno d’Italia."11 意大利人同样挂上平淡的官方笑容用本国的语言寒暄着,摘下手套将手伸向面前的德意志人。 “想必你也听到消息了,小费里西。他便是1月18日新统一建立的帝国,也是我的弟弟。” 费里西安诺也只是笑着从基尔伯特脸上看到了普鲁士对于这个新生帝国的自豪与骄傲,那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在神圣罗马帝国时期。普鲁士对于神圣罗马帝国的灭亡并不惋惜。站在他身边的才是他所认同的德意志——这也是众所周知的既成事实。 即使同为帝国,德意志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与德意志帝国之间本质的差别一眼便能通晓,正如两人的名字毫不相关一样。 “路德维希·贝什米特。” 初次见面便得知对方的名字。 “神圣罗马帝国被废除后,德意志联邦便是他的诞生。同一片土地赋予了他与神圣罗马相似的外貌,但他不是神圣罗马,而是德意志。” 德意志。 费里西安诺当然不会忘记神圣罗马在自己面前消亡的瞬间,对于国家来说,现在的这个德意志帝国或许连转世也说不上。塔楼的雉堞和侧翼几世纪来饱经风霜,庄严教堂的尖顶孤单凄惶,烟灰色的石块与朱红的砖瓦相映几乎要唤醒沉睡的灵魂,通过凛冽的空气唤起了忧郁的渴望。 不是神圣罗马。 自从为统一而战起费里西安诺便再未拿起画笔,那几幅神圣罗马的画也被裹上白布小心地存放在了地下室。他与罗维诺,仍是神圣罗马帝国曾经说过的一样,狡猾的同时随和,只相信自己人,做事不择手段。往事非云烟,费里西安诺只是偶尔翻翻卡尔杜齐泛黄的手稿牛皮纸片,将上面用花体字书写的古老的挽歌吟唱。然而意大利总是那注视着那片北方的土地。中古,到现在。 注一:提尔的刀,据说也是铸造奥丁的矛的那个侏儒德瓦林所铸。传说此刀藏于奉祀提尔的神殿中,一天离奇消失在经过罗马人维提里乌斯(Aulus Vitellius,69年4月-12月在位)和日耳曼兵士之手后许多年,匈奴战士阿提拉无意中得之遂成为无敌将军。据《SAGA》所述,阿提拉最后匈牙利住下想和勃艮第公主伊尔迪克成亲;但因伊尔迪克的家族是被其所杀,所以结婚之夜伊尔迪克乘阿提拉之醉,就拿那刀割了阿提拉的头。[历史上的阿提拉的确死于与伊尔迪克新婚之夜。唯确切死因不明,亦有称其是为伊尔迪克所杀者。] 注二:紫色在古代西方是最高贵的颜色,是古罗马皇帝的专用色,恺撒和奥古斯都都曾规定除皇帝外不准使用紫色,暴君尼禄执政时期规定:凡擅自穿用紫色衣服者处死刑。 注三:第一位罗马帝国皇帝屋大维建立了罗马皇帝的名字习惯。一个皇帝拥有三个基本名衔:“大将军”、“凯撒”与“奥古斯都”。“大将军”可以与别人共享,“凯撒”则同氏族成员都可以拥有,只有“奥古斯都”是独一无二的。在这种情况下,“奥古斯都”自然等同于“皇帝”。 注四:奥托大帝的帝国与当年查理曼的帝国一样,被日耳曼人追溯为承继罗马帝国而来,所以都算是罗马帝国的继承人。 注五:教宗若望十二世,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皇。据传说放荡不羁荒淫无敌,把做礼拜用的罐子当作纪念礼物送给结交的廉价女人,常常强奸朝拜罗马和进香的女子。——摘自阿·米尔等《德意志皇帝列传》 注六:在古罗马,十月的伊德斯日标志着该年整个战季的结束,每年的这一天在罗马塞尔维利亚墙外的检阅场上都会举行一场特殊赛事。人们把当年最好的雄性战马套在四轮马车上让它们以极限速度飞驰;最终人们将跑在最前面的佼佼者封为该年的“十月马”。战神马尔斯的专职祭司“马尔斯弗拉门”用长矛将“十月马”射死送到里吉亚神庙,保佑罗马的种族兴旺发达、生生不息。——摘自考琳·麦卡洛《十月马》 注七:引自特丽菲丝大神的《世界惊奇——个性皇帝腓特烈二世》 注八:联画是13世纪末到14世纪初之间意大利的艺术家发明的一种绘画形式,即将数幅画集合在一个雕饰繁复华丽的镀金画框中的画。该段除一二句外其余每句个代表费里西安诺在不同的时期用画捕捉到的神罗的印象。1-2:湿壁画、奥托一世统治下的神罗初期;3:镶嵌画、十字军东征与霍亨斯陶芬王朝的兴盛、神罗更名;4:联画、大空位与黑死病;5:文艺复兴风格、意大利战争;6:巴洛克风格、哈布斯堡王朝专政与三十年战争;6:洛可可与新古典主义风格、神罗末期。 注九:教权和皇权的对峙给西欧打上了一个独特的二元政治印记。公元11世纪,主教叙任权之争愈演愈烈,教皇发现神罗君主和诸侯之间的利益冲突可资利用,同害怕君主权力过大而危及自己权利的诸侯们联盟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便执行了一项有效的政策,阻碍了神罗皇帝为集中全力所做的努力。德意志民族一直没有一个强大的皇权,教廷的权利过大是一个重要因素。——摘自李伯杰等《德国文化史》 注十:托斯卡纳是意大利二十个大区之一,位于中部,首都佛罗伦萨。坎皮多利奥是罗马市内七座小山丘之一,古罗马市中心即在此山丘下,现在的罗马市政府设在此山山顶,因而此山被视为罗马市的象征。塔形王冠暗指意大利,因为意大利王冠上有带塔的城墙图案。注释来自卡尔杜齐诗集《青春诗》以及他献给意大利统一的《为走向坎皮多利奥的意大利而歌》。 注十一:德语:“日安。我是德意志帝国” 意大利语:“早上好,先生。我是意大利王国。” Fin. 20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