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日]山本七平『徳川家康』 第二章 从「战国的常识」来看待「人质时代」 【第九节 家康人生的被动性】 入夜后,败退而来的先头部队士兵带来了战败的消息,建议家康也一同撤退。但家康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在这一点上家康确实是极为谨慎,因为还没有任何人确认了义元的生死。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义元身边的随从真是不成体统。所有随从中没有一人试图保护义元、甚至连义元的生死都没去确认。虽然据说回到骏河后,他们以此为耻、自己主动蛰居闭门不出,实际上是害怕登城出仕后会被追究责任。连随从们都没有确认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无从得知义元的情况。轻易相信战场上的假情报是十分危险的举动。 但是随后和家康、信长双方都有来往的伯父水野信元差派了使者浅井道忠来到家康阵内。浅井道忠带来的口信是,「阁下可别放松警惕,义元既已战死,明日信长定向阁下进军,阁下当于今晚做好准备,尽早撤退」。织田方带来的情报是可信的。家康便将部下派去战场确认了义元战死的事实后,于晚上十一点待月亮升起,由道忠领路退回三河。之所以安排让道忠领路是因为水野军作为织田方,其士兵有可能会阻断家康的退路。从此也可看出家康的深思熟虑。事实上,一行人在途中确实遭到了水野部下的阻拦,但经过道忠解释后,水野军就不再妨碍松平军撤退。 家康回到冈崎后并不进城,反而在大树寺逗留。这是因为冈崎城内仍然还有骏河众驻守。氏真会对这之后的事情如何做出对应,家康无从知晓。这也再次提现了家康的小心谨慎。但当骏河众弃城撤退的话,家康便以「恐怕被丢弃的空城落入敌手而不得已移入城内」为理由驻进了冈崎城。家康自从六岁离开这座城以来,在尾张•骏河度过人质生活后,于十九岁再次成为了冈崎城城主。 尽管信长经田乐狭间一战扬名天下、奠定了未来的地位,但这一击也为家康带来了求之不得的好处。家康无需和今川交战就能够恢复对三河的掌控、将三河从今川严苛的支配下解放出来。 当时信长二十七岁,家康十九岁。信长那时是否知道家康呢。按理来说,信长十四岁在那古野时,六岁的家康作为人质也肯定待在了那古野。但骄子信长应该是不可能去特别注意年仅六岁的竹千代的吧。但或许信长也曾考虑过通过家康的伯父水野信元,让冈崎投靠织田。可家康却出人意料的顽强不屈,不改变自己跟随今川的姿态,见信长不来进攻冈崎,自己反向其进行反击。稍微注意一下这段时期家康的态度,只能认为是家康为了报答义元曾经保护培育自己之恩而给自己立下规矩,无论事态如何改变,自己都站在今川一方。 家康一个接一个地进攻站在信长一方的小领主,甚至还和为自己谋求了不少方便好处的伯父水野信元交战,展示出自己对今川的绝对忠诚。从现今的价值观来看,家康的做法令人感到意外,但在当时,这样的行为或许是常识。另外,家康还建议氏真进行悼念其父义元的吊唁合战,自己愿意做先锋回报先公义元的恩义。 然而就家康这个人来说,他这种言行是否出于本意值得人怀疑。因为家康在骏河定早已熟知氏真的能力,他的慧眼不可能没看穿氏真是什么样的人。氏真是会像胜赖那样想要超越父亲信玄,还是只是个连为父亲报仇都不愿做的无能之人。家康向氏真如此提议,也许就是为了进行最终确认。 但若抛开这些推测来看家康的行为,对在自己幼年时代就支援三河、保护并将自己养育成人的义元,可以说家康是从心底感谢他的。倘若这是真的话,人质时代的家康所经历的并非如后人想象得那般不幸——当然这是以当时而非现代的标准来说。另外,尽管三河人因骏河进驻军收了不少苦,但今川从家康的父亲广忠以来就一直庇护着三河。家康所说的「如果氏真允许,自己愿意当先锋」的话,或许正是家康忠实的本心。 若不这么做,家康自己一人唱独角戏毫无意义,但他也暂时还没有能做到完全独立的实力。家康此时正站在是否该放弃松平家由来已久的亲今川政策的分岔路口。纵观家康一生,比起自己积极地掌握主导权,像这样让自己陷入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情况其实很多。换句话说就是,家康对人生的态度,同元就和信长相比,比起主动不如说是被动的。